日本橫濱港的冬夜,海風驟涼。遠處,海上停泊的船只燈火搖曳,岸上萬家燈火。
這是一艘名叫“鉆石公主”號的郵輪。
“鉆石公主”號郵輪
等待船上3700人的,除了明天的日出,還有14天或是更漫長的隔離。而站在岸上的人,沒人可以“隔岸觀火”。
2月7日,日本厚生勞動省宣布,停靠橫濱港的郵輪“鉆石公主號”又新增41人確診,累計61人感染新型冠狀病毒。
從最初的1人、10人、20人,再到現在的61人,事態已經發展成日本國內目前最嚴重的新型冠狀病毒集體感染事件。截至目前,日本全國確診病例總數86例,來自這艘船上的病例占比超過70%。
此前確診的患者,已分別送往神奈川縣5家指定醫療機構進行治療。新確診的患者也正在陸續安排就近入院。而船上剩下的乘客和船員將在船上繼續接受隔離,期間不能上岸。
“恐懼和未知真的讓我感到寒冷。”一名女性乘客表示。
2月5日,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稱:“面對大型客船內多人感染的新情況,為防止感染擴大,必須采取完全措施。”
啟航
1月上旬,這艘由美國嘉年華公司運營的“鉆石公主號”豪華郵輪,正在橫濱港內為接下來的航行做準備,一箱箱物資從碼頭運進郵輪儲藏室。
這艘全長290米的郵輪上設有溫泉、游泳池、賭博場、大型劇場等設施。此次航行將載著2666名乘客和1045名船員,途經日本鹿兒島、中國香港等地。乘客來自50多個國家和地區,日本人約1300人。
1月20日,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帶著興奮的心情在橫濱港登船,準備開啟為期一周多的海上旅行。其中,包括一名來自中國香港的80歲男性乘客。
為了參加這次旅行,他在1月17日與家人一起飛抵東京。登船前一天,他開始感覺身體不適,出現咳嗽癥狀,但并未及時就醫。而此時,關于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新聞已經在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滾動刷屏。郵輪公司后來表示,登船期間并不知道這名乘客患病,他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癥狀。
“鉆石公主號”緩緩地駛出橫濱港,從狹窄的東京灣駛入一望無垠的太平洋。
2月6日,停靠在橫濱港大黑碼頭的郵輪
不安
1月22日,郵輪停靠在九州島南部的海濱城市——鹿兒島。這名香港乘客與船上大約40名乘客一同乘坐當地旅游巴士,進行了短途觀光旅行。
回到船上后,他的咳嗽狀況并沒有好轉。夜里,隔壁房間的乘客都能聽見他的咳嗽聲。白天時,他還是跟平常一樣去餐廳用餐,去桑拿室和按摩泳池休閑解乏。每天,船上許多人和他擦身而過,然而他的咳嗽并沒有引起人們的警覺,也沒人將其和新型冠狀病毒聯系起來。
1月25日,“鉆石公主號”到達香港維多利亞港,這名香港乘客在此下船,結束了旅程。有報道稱,他在下船前咳嗽得更厲害了。郵輪離開香港后,繼續向下一個目的地航行。
下船后不久,這名乘客病情加劇,于1月30日出現發熱癥狀。經過住院詳細檢查,2月1日晚間,他在香港被確認感染新型冠狀病毒。
2月1日,“鉆石公主號”到達沖繩那霸港口,超過2500名乘客下船觀光,另有13名乘客和9名船員乘坐飛機離開沖繩。就在當晚,消息傳來——
可以想象,船上所有人聽到郵輪廣播通知這則消息時內心的復雜感受。有的人可能正在和家人在餐廳共進晚餐,有的人可能正和朋友有說有笑,有的人則對新型冠狀病毒感到陌生…….
很快,郵輪方面立即決定取消在日本靜岡的停靠日程,直接駛回橫濱港停靠。茫茫大海中,一艘巨輪在夜色中劈開風浪,如孤筏重洋。船上所有人,惴惴不安地望著若隱若現的陸地。
2月6日,停靠在橫濱港大黑碼頭的郵輪
停船
2月3日,乘客Daxa連發了多條推特,他說:“事到如今,我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。”也有乘客表示:“船長是一個樂天的意大利人,但最近幾次廣播可以明顯聽出他的語氣越來越沉重。”
2月3日晚,“鉆石公主號”緊急抵達橫濱大黑碼頭,原定的到達時間是4日。岸上的醫護人員早已嚴陣以待。晚上11點左右,船上廣播再次響起。“全副武裝”的檢疫人員陸續上船開始檢疫,從郵輪的高層開始一層接一層進入各個房間給船上人員量體溫。
檢疫工作一直持續到2月4日凌晨。這一夜,船上許多人沒有入眠,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。但也有一小部分乘客對形勢比較樂觀,認為等天亮檢疫結束后就可以下船。
2月4日,船上的人被告知,有更多乘客新型冠狀病毒檢測呈陽性反應。日本政府當天緊急召開記者會,宣布將對郵輪進行隔離,所有人不得離開船艙。
郵輪上,平時熱鬧的走廊變得空空蕩蕩。偶爾可以聽見乘客在房間里焦急的對話。
2月5日黎明時分,橫濱當地官員辦公室的電話響個不停。上午9時,當地召開緊急會議,協調醫療機構和各級政府、組織。當地官員透露,這次行動的指揮目前以日本厚生勞動省為主,并與當地的神奈川縣政府和橫濱市政府展開合作。
當日,船上所有人被禁止走出房間,早餐由專人送到各個房間。乘客們憂心忡忡地等待著下一步通知。
厚生勞動省隨后宣布,已經對船上所有人進行檢疫,并對273人進行新型冠狀病毒檢測,其中包括120名有發燒、咳嗽癥狀的人以及與有癥狀的人有密切接觸的153人,船上所有人員將接受至少14天隔離。船上將免費提供互聯網和電話通信,讓乘客隨時與家人保持聯系。
日本厚生勞動相加藤勝信表示:“早上7點半前后已讓確認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10人下船,并送往神奈川縣內的醫療機構。”
防疫人員將確認感染患者轉移到救護車上
隔離
從乘客在船上等待通知到被通知正式隔離的時間里,當地政府將迅速將各類保障物資運到船上,并逐步加大病毒檢疫和防控工作力度。
工作人員準備為郵輪運送物資
“鉆石公主號”郵輪運營公司表示,郵輪上設有醫療保健室,儲備了定量的各類藥物,而且有專職醫生負責乘客身體健康,如果部分老人需要特定藥物,會考慮聯系日本相關部門進行調配。
2月5日晚,郵輪運營公司開始派人收集乘客所需要的藥物信息,要求乘客提交需要服用的藥物申請單,包括接下來14天所需的藥品名稱、劑量、每日服用次數、所需藥品天數,以及是否在24小時內需要該藥品等信息,郵輪將免費向乘客提供醫藥品供應。
有乘客在社交媒體分享船艙內的動態,比如檢疫人員上船檢查的照片,同時了解外界信息。
雖然可以上網打發時間,但在船上的每時每刻都顯得如此漫長。一名老年乘客表示,他乘坐郵輪旅行已經40次了,第一次遇到被滯留的情況。
也有日本游客表示:“所有乘客必須待在自己的房間,房間里可以看電視,使用無線網絡,電視劇每天也更新,我已經很滿足了。”
2月6日,郵輪再次補充給養。穿著防護裝備的工作人員將物資卸載到船上,包括食物、淡水、藥品和數字溫度計等。中午時分,乘客的午餐依然有三種菜色可供選擇,廣播里傳來“將向船艙分發口罩”的通知。
經過一兩天的正式隔離后,船上乘客懸著的心漸漸地放了下來。
74歲的英國旅客亞伯(Abel)表示:“現在我們已經很幸運,船艙有陽臺,可以感受外面溫暖的陽光,呼吸新鮮的空氣。”而來自英國諾丁漢郡的艾倫(Alan)則稱贊船員,“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盡了最大的努力”。
等待
由于這艘游輪上許多客房沒有窗戶,因此只能繼續維持空調運轉。2月6日起,船務人員通知乘客,允許他們分批到甲板上稍作停留,呼吸新鮮空氣。
然而,籠罩在這艘被隔離郵輪上空的烏云依然沒有散去。
考慮到首批樣本的確診比例,有日本傳染病專家預估,郵輪最終的感染者可能超過100人。該專家引用2000年澳大利亞郵輪上發生的病毒性感冒集體感染案例,指出當時郵輪上共有1100名乘客,被確診的人數為310人,感染比例為28%。因此,不排除“鉆石公主號”上出現大范圍感染的可能性。
至于14天過后,船上健康乘客是否能夠解除隔離回家,郵輪所屬公司表示:“暫時不能確定最終隔離的時長,需要視檢疫情況,等待日本政府的指令。”
“鉆石公主號”所在的大黑碼頭是橫濱港第一個人工島碼頭,背靠人口超過4000萬的東京灣城市群,距離東京市中心不到30千米,距離羽田空港不到20千米,距陸地不到1千米。
一水之隔,沒有人能“隔岸觀火”。在這樣一場疫情之下,此刻無論是船上的人還是岸上的人,命運都緊密聯系在一起。
因為,我們所有人都在同一艘“大船”上。